| 丁康权 文 |
长棉花的如东农场养育了我,在没有巧克力、“娃哈哈”的日子里,唯一能够与城市沟通的,就是一个又大又方的红灯牌收音机。它是父亲省吃俭用在一个月只有23元工资的年代,托一位炊事员从大城市上海特意买回来的。
左邻右舍的小孩都来我家看新鲜,我激动得两夜没有睡着。特地用皮壳子包好,不允许弟弟乱动乱摸。小学二年级的我,第一次知道外面有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农场是专门种植棉花的。每次在田里拾棉花,我便将红灯牌收音机放在一只小书包里,一边拾着棉花一边旋转频道,也许是便宜货,性能不怎么好,只能收听到中央台、上海台,江苏台有时还收不到。在收听过程中,一天里最难熬的是下午,这时的电台一般都休息,十分无聊,因而拾起棉花也觉得格外地无聊乏味,索性干坐在排水沟中间,不停地调转频道。
我特别喜欢星期日,因为从早晨开始,就有广播剧可以收听,在整片白色的世界中,从我书包中发出的声音向天空弥漫。我爱好文学的习惯,便是从这棉花田里的声音开始的。在缺乏文化气息的农场,我记忆中最深的就是收听广播剧《人生》,共八集,我收听了两遍,每一集第一天上午播放,第二天下午又重播。那《人生》广播剧感动了我,我心血来潮,充满万分感激但毫无文学色彩地写下12页稿纸,投寄到上海人民广播电台广播剧组。
开学了,一位同学对我说,从广播里听到我写的广播剧评的片段,我的名字和地址,广播里还说我是最年轻的投稿者,那是我的第一次……夜晚,我把收音机摸了又摸,对父亲宣称,从今以后在晚上九点钟后不在被窝里收听了。
从遥远而亲切的棉花田的声音里,我第一次知道了大作家路遥,他的《人生》深深地影响了我,我慢慢地懂得人生,懂得生活。感谢恬静幽远的棉花田里的心灵之声,这声音使我对英年早逝的路遥更怀有一片虔诚的敬意。棉花田里弥漫的声音,给我枯寂艰涩的童年生活,抹上了文学艺术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