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1版:二泉月·书苑

《暗风景》中的梦幻叙事

  | 彭彤 文 |

  魔幻诗歌文本《暗风景》揭示的是写作者的心灵秘境。这是一个由不可测的多单元组成的暗色空间。世界,乃至写作者自己在其中挣扎、哭泣、回味、沦陷,惊惶着读者,也惊惶着诗人张鲜明自己。作者将《魔界》《幻乡》《肉搏》《江湖》《对应》视为通往同一更深某处的甬道,共同见证着诗人对自我与世界的艰辛求索。

  在《魔界》中,作者传达的是对自身无意识世界的回应。作者玩味着这样一种悖论式的经验,即绑缚和依恋的双重感受。这就像是事物的一体两面,一种敌对又依恋的关系,而这种“事物”直指诗人的内心,正如写作者自身理性意志与无意识的谈判。一种分裂的意志。在张鲜明的笔下,“圈套”“游戏”“钓鱼”等反复发出呼喊的语词,似乎共同指向着外在社会秩序与作者想挣脱而无法挣脱的情绪黑洞这两种“梦魇”对诗人内心的双重噬咬。只是诗人在对萦于自身的“宿命般”梦魇的剖示中,显得格外勇猛与清醒。

  诗人下笔的力度是很深的,似乎有意地挤压着自己的神经中枢,去往更尖锐的某处。这或许是诗人精神负重的结果。张鲜明诗中有一个重要的关键词:“我”。诗集中几乎所有诗篇都是以“我”的经验,或者说从“我”与一个对立性他者的戏剧性关系出发来结构全诗的,因此张鲜明之诗很大意义上可以说是个体内心的独语。

  作者沉浸于带有痛感的自我敞露、自我揭秘,从而在诗篇中雕刻自己的自画像:一个被命运的齿轮牢牢钉牢的失眠者形象,同时也直面现实世界与未知世界,做着孤独而有力的反抗。以个人心灵为战场,诗人奋争着,以寻求解脱。只是诗人将救赎之路,寄于个人意志的张扬与洞见,这仿佛是一个无底洞,一场漩涡,一场自我凝视的深渊。

  在鲜明之诗中,以噩梦、人际现实、异化自我等形象为表征的他者,与“我”之间的对峙状态一直僵持着。“枪”“瞪”“同谋”“行贿”等沉重的字眼一直如锥子般刺激着读者神经,让人窥见一颗被折磨的心灵,这是一处现实世界与作者内心纠缠的混乱战场。作者在诗中常以“逃窜之鼠”自喻,呈现出灵魂的惊惶状态,这是匿于诗人内心世界的“暗风景”。当然,诗人在诗中所展露出的心灵世界是丰富的。最终,通过语言,写作者践行着对自身无秩序、无意识世界的把控。羸弱的精神状态最终败给了诗人猛烈的生存意志。无意识的情绪噩梦最终被理性认知所遏制。但问题是,它仍在另外的诗中卷土重来。

  《幻乡》是《暗风景》中比较独特的存在,构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梦幻叙事。诗人通过呈现与其童年深深缠绕的乡村意象,唤醒并重构着他的故土经验。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对死亡主题的处理:使已故亲邻复活,让他们说话,以此揭示时代之变与心灵之痛。作为“一个背负村庄的人”,作者生活在记忆故土与已发生变化的现实故土的裂缝间,回溯,哀悼,幻想,虚构。在《幻乡》中,诗人通过梦幻叙事,建构了一个魔幻乡村世界,以此隐喻村人的行为方式和价值观,并揭示出“我”与故土之间深厚的生命联结。诗人想象世界中的动植物意象,有一部分是与已故者紧密关联的,甚至它们就充当着已故亲人的化身,以之承载自己的脉脉深情。除此之外,诗人亦对乡村的昆虫、庄稼、草木等生命体寄予了深切关注,就如同他对这片土地诚挚的爱一般。在诗人眼中,村庄是个多元的生活世界,乡村土地上生长着的草木、动物都是这个“家族”中的一分子,有着其自身繁衍、生长的自然需求。

  与之对应,《肉搏》跟《魔界》在精神状态与表现主题上,存在一种内在呼应。诗人在此展露自我的内在冲突,通过抒发自我的撕裂感,塑造了一个被社会挤压与自我放逐的个体形象。同时,作者也将矛头指向了人类个体欲望膨胀对地球生态的损害、繁重日常事务与统一秩序对个体精神世界的压抑等社会性问题。

  总的来说,作者的诗句是沉重的,意象是骇人的,予人留下的瞬时情绪反应,足以唤起人对绑缚其身心的外部秩序的警惕,足以引发读者对人类个体灵魂的关注,从而唤醒并加深对自我内心的观照。在这重意义上,张鲜明的《暗风景》自有其独特的价值。

  《暗风景》,张鲜明 著,作家出版社2021年12月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