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斌 文 |
作家周华诚的作品,我读过很多本。每本都很好看,都很喜欢。《陪花再坐一会儿》是他的新作品集,同样令我爱不释手。
打开书页,浓郁的泥土气息、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全书分为“落花”“山色”“会饮”“上座”四卷,这是一本献给故乡和大自然的书。
作者眼里有风景,心中有人物。例如,《山中月令》中的猕猴桃和老林,《人生果实》中的胡柚林和老徐夫妇,《把秧安放进大地》中的稻田和作者的父亲“稻田大学校长同志”,《陪花再坐一会儿》中的芭蕉尾和村会计老何,《为大地喝彩》中的“稻之谷”和国家级非遗项目“常山喝彩歌谣”的传承人老曾,《山里有座榨油坊》中的老榨油坊和黑孩。风景如在目前,人物栩栩如生,令人感受到作者对故乡的熟悉和深情。
作者笔下有故事,叙事有感情。《纸上的故乡》中,说“常山乡间的土产稻种,现在是愈来愈少了。不只是常山,全世界的水稻品种都愈来愈少”;说“花红消失了”,我查了资料,才知道这是常山本地苹果品种。《每座村庄都珍贵》中说,一些村庄,也消失了:“每一座村庄都如此珍贵,每一座村庄都装载着那里人们的快乐和悲伤,光荣与荣耀。”书中提到的种种“消失的事物”,在我的故乡何尝不是如此,我也因此每每唏嘘。
这种深厚的感情,不仅表现在对消失的事物的追忆中,而且表现在对乡村里坚守农事的劳动者的赞美中。《田野上的风》中,作者讲述种水稻的意义,“我要记录一整年耕种水稻的过程,让城市里的人们知道,种田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要让城市里的孩子们知道,每一粒米饭,都应该珍惜;每一个人的劳动,都应该得到尊重”。作者赞美纯朴的劳动者,“在这个年代,依然有很多笨拙的劳动者。一个农民,一辈子又能插多少秧?一个水稻科学家,埋头在那些水稻中间,悄悄的,头发白了,背也弯了。这世上总有些事,是留给笨拙的人。如同水稻的生长,缓慢却执拗”。
书中还有很多人生思考,即兴发挥,贴切自然,这时草木就变成人,“草木书”变成“心灵史”,读之深受启迪。如《萝卜上署着农人的名字》中:“萝卜不一样,萝卜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你在一个地方播下萝卜的种子,萝卜一定只会在那里长出来,萝卜是个老实人。”《山中月令》中:“种什么都要对他的性格了解呀,跟人一样,彼此了解了,喜怒哀乐,冷暖都知,相处起来就不难。”作者谈及的如何做人、如何处事问题,都曾是优良乡风,如今却打了折扣。
令我感到幸运的是,在这本书中,我居然邂逅了我自己和我的故乡。《书房一片月》中提到“一位写农具的朋友”就是我。《水边的村庄》中,有地名曰“徐村”,与我小时生活的村庄同名;有北宋常山知县魏矼(1097—1151)的经历和诗作,而魏矼是我的同乡人。时空在这里打通,文字穿透力竟这么大。这也使我在读这本书时,感到非常亲切。
我写散文20年。我一直在思考,散文应该写什么、怎么写。对此,华诚先生自有主张。写什么呢?写故乡。作者在后记中说:“这一本的特别之处,在于用散文的方式,重新发现故乡之美。”“如果我们无法懂得她的美,那不过是我们没有真正蹲下身来的缘故罢了。”作者所在的浙江,是中国现当代“故乡文学”的摇篮和重镇,过去有鲁迅、茅盾、郁达夫、艾青等著名作家,今有余华、周华诚等知名作家。其实故乡,也是祖国,因为每个人的故乡都是祖国的一部分,所以歌里唱到“青山在,人未老,共祝愿,祖国好”,这就是人们心心念念的家国情怀。
关于怎么写的问题,作者说:“散文还可以从现实中来,与现实贴得紧密一些。散文有它的时代性和当下性。”本书的写作就是这种主张的体现。书中有新鲜的事物,如胡柚、索面、“辣系列”食品等等,多为常山所特有;有众多有趣的人物,如种猕猴桃的老林、种胡柚的老徐、经营榨油坊的黑孩、种水稻的作者父子,都是例证。
《在常山喝茶》中,作者言及散文的信息量问题,实际上也是思考对散文作者的评价问题:“散文并不凭一篇或几篇,就奠定了什么地位的,而是把你的名字,你的生活,一并嵌入文章里头,不可分割,构成了文章的信息量,使人读了,仿佛在读作者这个人。”从本书及周华诚其他作品中,确实能看到作家的努力与实践。作为一名写作爱好者和地方文化研究爱好者,我深知他为此投入的热情,耗费的精力,也因此向他表示敬意。
《陪花再坐一会儿》,周华诚 著,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2年1月出版,定价:6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