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胜良 文 |
在岁序更新的时光里,总有一些往事让人难以忘怀。
在交通高度发达的今天,穿梭奔驰在大江南北密如蛛网的铁道线上的列车,大多是“和谐号”“复兴号”高速列车,而装载货物的黑色运输车,依然还有闷罐车。在特定的历史时期,闷罐车又称为“代客车”,曾经是部队运送兵员的专用车辆。
20世纪70年代末,我与203名无锡籍同乡,在接兵部队首长的率领下,提着行李包,穿着没有帽徽领章的绿色军棉袄,满怀对家乡的依依不舍,登上了停靠在无锡火车站的军列——闷罐车。
黑漆漆的闷罐车,犹如一条巨龙,横卧在站台旁。接兵部队官兵正忙碌地组织我们这些新兵,按班排编队登车。每一节车厢内装运2个班的兵员,中间双开移门为中间线,2个班各占车厢两侧。车厢内没有盥洗与卫生设施,也没有座椅与床铺。地板上除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上去的一层厚厚稻草外,剩下的就是我们的行囊和被装背包。当火车徐徐离开无锡火车站时,我们这些懵懂的热血青年,透过移门缝隙,凝望着渐渐远去的家乡,泪眼婆娑,思绪万千,不舍与激动交织在一起,报国从军之旅从此开启。
西行的列车穿行在暖阳的江南田野上,车轮与钢轨的撞击声,犹如战士整齐的步伐,节奏均匀、铿锵有力。接兵干部梁排长在火车启程之时,就为我们安顿好了各自的铺位。当我们将随身携带的军用棉垫铺在稻草上时,一股扑鼻而来的清香沁入心脾,那是家乡的味道。心生留恋之际,也对未来的军旅生涯充满了期待。
英俊潇洒,一米八身高的梁排长,他把自己的铺位安排在推拉移门边上,为的是便于管理和我们的安全。可谁曾想到,这个铺位让他吃尽了“苦头”。由于没有卫生设施,上厕所成为一大难题。大解一般都可以待火车停靠军供站时予以解决,但是小解就难免会在火车行驶途中解决了。解决的办法只能是打开移动门“海阔天空任飞扬”了。为了安全,梁排长专门将背包带两头结在移动门框上,高度正好拦在胸前,以确保火车在晃动时小解有安全感。火车在行驶过程中小解,白天平安无事,三更半夜就洋相百出了。起夜的新兵打开移动门小解时,因火车疾驰,寒冷的夜风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尿液飘洒回车内,恰巧落在移动门口熟睡的梁排长脸上。至今与梁排长聊起此事,笑谈之间仍记忆犹新。
闷罐车内的灯光是昏暗的,四周除了4个透气窗有一丝光线外,如果不打开移动门,那就是地地道道的一只大黑匣子。列车跨越南京长江大桥后,如同一台流动的大风车,穿行在无边旷野上。时至冬日,寒意浓,霜如风,车厢内更是寒气逼人。洗漱用餐只能按军列通行的时间表,在铁路沿线指定的军供站得到保障。由于停靠时间有限,每到一地,我们如同打仗,如厕“冲锋陷阵”,用餐“速战速决”。
运兵专列在沿途经常会停停靠靠,因为当时前往北方的铁路都是单轨铁道,虽为军列,也必须让道于民。不像现在,立体交通,四通八达,铁路双轨多轨并行,每年新老兵入伍退役,运兵都是征民用动车、高铁,甚至飞机。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象的事情,可见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国力快速发展,促使军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军人也享受到了中国改革开放的丰硕成果。
一周后,闷罐车穿越秦岭山脉,停靠在华山脚下的孟源火车站。第一次出远门的我,仰望眼前的高山峻岭和陌生的关中景色,感慨在这峰峦叠嶂、连绵起伏的大自然里,自己是如此的渺小。
新兵训练,在素有“奇险天下第一山”之称的西岳华山脚下开启。这里群山环绕,华山火车站就在营房南边的百米之外,东侧不远处则是建于宋代的玉泉院,据说是我国北方最著名的全真道观,西北制药厂近在咫尺。我们这些来自江苏、湖南和山西三省的千余名应征青年,组成一个新兵训练团,我被编入新兵三连。
训练之外的业余生活也是难以忘怀。第一次在华山脚下观看《智取华山》的电影,心潮澎湃,激发了我们去攀登华山的决心;第一次在华阴县观看《三滴血》的戏剧,秦腔艺术的魅力感染了我,尤其是发源于此的华阴老腔,激情高亢,说唱嘹亮,被誉为黄土高坡上“最早的摇滚”,也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瑰宝之一。
1979年2月,一场新中国成立以来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在南方打响,紧张的气氛笼罩着整个新兵训练营。强行军拉练、登车训练、紧急集合、请战书,贯穿于整个新兵训练的全过程。此时,西北边陲的新疆,外军在边境屯兵百万,大有伺机而动的架势。严格的军事训练与素质教育,让我们完成了由一名普通百姓向合格军人的角色转变。
结束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后,我们肩负着戍边卫国的使命,又如期登上了西行的闷罐车,向新疆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