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02版:二泉月·文学

崇安寺记忆

  | 徐晨达 文 |

  前几日去市中心办事,中午路过崇安寺,发现改造施工完成,已撤去围栏,顿起游玩之心,于是从景区北门的方巷寻迹而入,好好欣赏游玩了一番。

  经过改造升级,现今崇安寺景区焕然一新,整个景区东部和北部的公花园(原城中公园)部分依旧采用了开放式的江南园林主题,辅以江南园林的连廊、假山、亭台和荷塘,将紫园、幽趣亭、兰簃、池上草堂相连接,连点成面。公园内绿荫点点,花丛锦簇,亭台假山之间纳凉的人群流连其间,欢笑声不绝;景区西部和南部的商业街区则采用了与崇安寺皇亭和崇安阁色调一致的黄黑亮色为主、通透玻璃面为辅的设计风格,既保留了景区古色古香的江南园林风格,又兼具了简洁大气的现代潮流之风,街区里开设了多家颇受年轻人追捧的奶茶店和咖啡厅,一时之间成了网红打卡圣地,更成为了无锡的新城市客厅以及一张介绍无锡历史、展现无锡城市形象的文化新名片。

  我从紫园而入,沿着长廊一路穿行到了“方塘引鱼”,看着眼前投喂白鸽的人群以及因为升级改造而被抽空了池水、正在架设湖底喷泉管网的人工湖,二十多年前与母亲同游崇安寺的记忆一时涌上心头。

  大约是1998年前后,彼时一向体弱多病的我正上小学二三年级,母亲放弃了工作,在家当了全职主妇专心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家庭的重担都落到了在乡镇企业开大货车的父亲肩上。尽管小时候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太好,我自幼多病,每年都要花掉不少医药费,但父母却从来不曾亏待我,我有什么心愿和想要的,父母都会尽量满足。

  那个时候我酷爱看书阅读,乡镇图书馆那些厚如板砖、又破又旧,还散发着霉味儿的旧式书籍显然无法满足我的阅读需求。于是,每个周末一大清早七点钟,母亲就会带上我,花上10元钱,搭乘镇上汽车客运站私人承包的小中巴,忍受着一路拥挤和颠簸,耗费近两个小时赶往无锡新华书店陪着我蹭书看,每次一看就是一个上午。新华书店种类繁多琳琅满目的新书让我目不暇接,科幻小说、历史小说、军事小说、人物传记是我最喜欢的种类,我就像是一块海绵,贪婪地吸附着书海之中的知识,珍惜着每一次阅读的机会。

  下午,母亲则会带我去崇安寺旁免费开放的城中公园(公花园)游玩。那时候的城中公园与崇安寺之间还有围墙相隔,公园内还有一处小小动物园,里头有几个铁笼子,关着从无锡市动物园租借来的锦鸡、梅花鹿、狼、孔雀和两只小黑猩猩,旁边空地上还有5元乘坐一次的碰碰车和电动儿童车,不远处的人工湖里则有脚踏船和手摇船可供游玩。碰碰车和脚踏船我和母亲是不敢尝试的,买一包鸟食投喂一下锦鸡和鸽子,看看方塘中游动的锦鲤和铁笼中的小动物,再花5元钱坐一圈电动儿童车,花不了多少钱却能给我带来实实在在最简单也最纯粹的快乐。

  而这一天的游玩之旅中,我最期待的环节,则莫过于中午时分在崇安寺南部第一副食品商店二楼肯德基餐厅用餐。我的童年住在乡下小镇上,可吃的零食种类不算多,其中肯德基成了我打小就最为渴望的东西,几乎已经达到了痴迷的程度。每次进城,中午时分去崇安寺第一副食品商店楼上的肯德基用餐,几乎是雷打不动的必备环节。每次我和母亲都只会点一份性价比在当时来说最高的,标价19元的单人套餐,一个香辣鸡腿堡加一块吮指原味鸡加一杯冰可乐,这些东西只够我一个人吃,母亲为了省下几块钱,每次都是自备干粮看着我吃,每次我问她,“妈妈,你为什么不一起吃呀?”她总是骗我说她不喜欢吃鸡肉,更不喜欢吃油里炸过的鸡肉。饿极了,母亲也只会一边吃着冷馒头,一边拿过我手中的冰可乐喝上两口,防止我冰饮喝得太多闹肚子。在肯德基餐厅对面,就是无锡鼎鼎大名的拱北楼面馆,那时一碗红汤阳春面只要三四元钱,但母亲却一次都没去吃过。

  多年以后长大的我才明白,母亲哪里是不喜欢吃肯德基,只是当年6元钱就足够我们一家三口一天的伙食开销了,而那个时候父亲一个月的工资才800元,那是我家全部的收入,母亲是真舍不得。这次中午饭点,我重又路过皇亭南侧的那家肯德基门店,一楼的第一副食品商店消失了,二楼的肯德基餐厅却依旧食客云集,座无虚席。我沿着楼梯缓步而上,重新走入这家记忆中的餐厅,餐厅的布局和装修风格早已与回忆中的场景大相径庭,我掏出手机,点单买了两块母亲不舍得吃的原味鸡,打包好以后带了回去。

  回到家中,我跟母亲说我给她带了肯德基回来,母亲接过包装袋,下意识地问我:“你中午吃过了吗?”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复之后母亲才放下心来,拿起一块还有余温的原味鸡坐着慢慢吃,一副舍不得的样子,母亲轻轻咬了一口,鸡肉的香味迸发出来,她嘴角上扬,特别开心满足的样子,最后把那块原味鸡的脆皮碎屑都吃得干干净净。我原以为她会接着吃第二块,不料她却把另一块原味鸡连同包装纸袋一起塞进了冰箱的冷藏室。我问她为啥不一起趁热吃了,她说明天给你外婆送去,让她也开开洋荤,让她也高兴高兴。

  现如今的崇安寺经过改造升级已经面貌一新,童年记忆中的小小动物园、人工湖小游船、碰碰车和第一副食品商店都已消失不见,但纵使城市如何发展变迁、景区布局设计如何更新迭代,母亲对我的爱则是亘古不变、永不褪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