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国华 文 |
当我蹲下身给这些花拍照的时候,发现它们每一朵都动个不停,你推我搡,勃发着原始的生命力。风大的时候,它们摇摆得剧烈;风小的时候,它们摇摆得轻巧。莫非风是始作俑者?可没风的时候,它们依然悄悄地动,伸一伸胳膊,歪一歪脑袋,或者扒拉一下旁边的花。
唯阳光能让它们平静下来。阳光有重量,金色,从天而降。好像遥远的上面有个人,拴一条绳子,放下一坨一坨的金块儿,压在花朵上。叶片都乖乖就范。阳光越亮,按得越紧。我对着它们啪啪猛拍。回头看那些照片,花朵都闪着金光。我知道,那其实是两件事物:一个花朵,一个金块。
两千亩的花田,极目远眺,让天空显得特别低,天和地几乎连在一块儿了。游人往那边再走近一点儿,个儿高的,会被天和地夹住,个矮如我者,直接淹没于缝隙中。花田像一个一个的方格,有的方格大,有的方格小。每个方格一种颜色。红的、白的是百日菊,深黄的是黄秋英,浅黄的是油菜花。红、白、粉又分几个层次,所以姹紫嫣红,非一词可以描绘。只有到现场,才见其斑斓。
正逢三九节气,北方已是极寒,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人们总以为花草树木跟着季节走,其实它们是在跟着温度走。在岭南,木棉一般三月开花,如果一二月份过暖,木棉也会毫不犹豫地变红。炮仗花本是四月的宠儿,今年二月份它们就绽放了,爬在墙头上,红得耀眼,一嘟噜一嘟噜的,仿佛在为春节炸响。很长时间里,季节是和气温绑在一起的。冬天冷,夏天热,春天暖,秋天凉。殊不知偌大的星球,这只是一部分规律。更多的规律都在形成和变化中。而在岭南,温度和季节本不亲昵,各行其是。花朵左右打量,无所依傍,便随着自己的心情开放或者凋落。季节并不怪罪它们。
在一些乡村,花海并不稀奇,远比这里的花海更漂亮,种类也多,面积也大。周围还连着农田,浑然一体的感觉。恰是这浑然一体,让花海不再突兀和奢侈。而都市里的花海,与高楼大厦比邻,和谐相处,难能可贵。
我们只是走马观花地看一看。两个小时对两千亩花田的打量,必然是浮光掠影。站在海边,只看到了蔚蓝和波澜壮阔,无法探知每一朵浪花的喜怒哀乐。面对花田,我无法走近每一株花朵,它们也无法走近我。在我上班的路上,有一株美丽异木棉,每年冬季开得特别灿烂,大朵大朵粉色的花挂在半空中,一挂就是两个月。我就像学习射箭的那个纪昌,每天看着它,越看越大,花瓣都伸到我的车窗里,花蕊划到了我的脸颊。整个冬天,我都被这一株异木棉笼罩着,直到花儿凋落殆尽,仅剩几朵,依然没心没肺地热烈。眼前这片花海中的花,我来不及把它们越看越大,便要离开了。
那么多的游人集中在道路上,并不显多,花田稀释了他们。人如蜜蜂一样簇拥在一起,点缀着花田。南国,这是个普通的冬日,我们一行三人,穿着衬衣、裙子,在花间乱窜。还有人穿着短袖,阳光在他们的皮肤上一跳一跳。每个人脸上都被花朵映照出了褶皱,仿佛可以看到他们体内的勃勃生机被鲜花引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