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魏华莹 文 |

　　作家冯杰的《闲逛荡：东京开封府生活手册》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在为北中原写情书、为孩子们写诗集后，冯杰笔锋一转，游荡到东京（今开封），去寻找古意与今情。作者穿越在古今之间，通过衣、食、住、行、玩、乐编织了东京生活手册。开封的胡同、方言、吃食、人物皆为考据对象，生活实景之外是文人之趣，以文筑城，接续古都那遥远的“灵韵”。

　　想起去年，我对冯杰说要研究他。冯杰一感动，寄来了他不同版本的书，甚至有《闲逛荡》中提及的那本三十年前自费出版的诗集。我一看成果如此丰硕，下笔就沉重。直到冯杰说写了本非散文非小说题材的尝试集，我才鼓起勇气去理解他。

　　冯杰诗书画俱佳，海峡两岸称其为才子，民宣为“大师”。他以晒画为乐，长于散文，自认诗人。朋友们多惦记他那些“柿柿如意”、栩栩如生的“小毛驴”和怒目金刚的“钟馗”。我很感慨他对北中原一草一木细密考据的功夫，直到《怼画录》的问世，才发现冯杰的创作起点是邮票。因父亲在邮政所的工作经历，少年冯杰接触到信封上花花绿绿的邮票，他耐心地一一剪下，跟着徐悲鸿画马、随着齐白石临摹花草。正是这些方寸之间的小小天地，盈润了少年的心，以灵动的想象润泽出生机盎然的艺术世界。

　　待到《闲逛荡》，作者显然要恣意游走。历史的温度随着唱菜的“响堂”、波斯说书人、香饮子的余香、酒帘子的飘荡徐徐舒展，马道街卖豌豆糕者还在招呼客人张择端，温暖的炭火护佑着文人瘦金体的铁画银钩，苏东坡散步的胡同也正被一一丈量，裁缝铺里王复春的“王家罗锦匹帛铺”剪月裁云被晁补之编了本《裁云过眼录》，东京的温柑被富弼写进手札里：“弼又上温柑绝新好，尽荐几筵。”

　　历史的细节真切可感，穿梭的幻影中又蕴含了今人的抒情。他反复书写的牵骆驼的人，仿佛带着历史的忧伤穿越而来。驼目的清澈、深邃、温润曾是月牙泉的感伤。北中原少年的村子里曾有一匹骆驼，它从西域而来，水土不服，看着村民春播求种，默默流泪，直至死去。此后，“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像鞋刷子头发像一丛风中荒草的人”一直在作者的文字中走动，凝固到画作中。少年的温情记忆直到《闲逛荡》中，才“发现”他就是《清明上河图》中那位牵骆驼的波斯人。

　　在浓墨重彩宋人裁缝根据官职长短量体裁衣的规律后，作者又追忆自己的母亲——一位乡村裁缝。母亲靠温暖的手艺，修补生活的补丁，用于养家糊口，柴米油盐都是剪刀下剪出来的。童年、少年，我穿着母亲做的衣服，行走在路上。母亲做的衣服不长不短，尺寸恰好。这是我多年保持的衣服姿势。母亲也是用衣服无意里暗示我不卑不亢。在《绳索》的记述中，列宾《伏尔加河上的纤夫》里，绳子迎面走来；张择端《清明上河图》里，纤夫和绳子转身离去。两人画的都是苦难。

　　在素朴的历史哲理之外，作品更多的是打通历史的界限，去寻求那些亦真亦幻的趣人趣事。蔡太师吃鹌鹑之乐、黄五郎引领鹌鹑运动、东京学术界“偷马换驴”典故、“唱个肥喏”的时代仪式感、“数米法”辨识上街者、张择端“以人入画”的落款，以丰富的想象和生动的笔墨，勾画宋代生活美学的真情趣。作者还为现当代诗人列谱，诗人徐玉诺、美髯公孔令更、书生墨桅、金枪手赵天波、小旋风朱沙等等奇人逸事。趣远之心是在闲和平静中生成的，正如美髯公孔令更，拒绝现代化生存方式，靠直觉感受生命的气息。

　　书中有一幅《小镇上的艺术家》的画像，中年男子戴着眼镜呈深沉状，头顶一只鸟。我在想这是不是冯杰的自画像，那位没有戴着“作家帽”的人，“中隐”于砚池。而文学世界中的冯杰更加恣意自然，由心造境，在颜色和线条、知识与趣味间充盈人世万物的体察。他秉持着“荆芥精神”，既寻求独立性，又在“确定气味”的情韵中穿越古今、呼朋引伴。“把酒祝春风，且共从容”，这不就是文人之通趣吗！

　　《闲逛荡：东京开封府生活手册》，冯杰 著，作家出版社2023年11月出版，定价：6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