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0版:二泉月·文学

山外

  | 童文玲 文 |

  我记得那年我四五岁吧,在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爸爸骑着一辆黑色自行车,轻快地行驶在油黑发亮的柏油马路上。轮胎滚过路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画出一条长长的带有花纹的线。

  我侧身朝左坐在自行车的大杠上,双手紧紧地抓住车龙头,腰挺得直直的,头抬得高高的。热辣辣的风吹着我黝黑的脸,阳光滚烫刺眼,我却一路歌唱:小汽车呀真漂亮,真呀真漂亮,嘟嘟嘟嘟喇叭响……爸爸在我唱到“喇叭响”的时候会准时按响他的车铃铛。当丁零丁零的铃声停止时,我和爸爸相视大笑,爸爸的笑声盖住了我的笑声,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又盖住了爸爸的笑声。那时的我感觉整个天地都是我和爸爸的,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爸爸在一片浓荫处停车,他双脚着地,车子便如同打谷场上的石磙,稳稳当当。爸爸拿开笼住我的左手,指着左前方说:“玲玲,你看那座山,它叫氟石山,里头藏有五色的矿石,山外有一个大大的葡萄园,到了知了叫得最响的时候,葡萄就丰收了,工人们就会把它们采摘下来酿造美味的葡萄酒。”

  我歪着脑袋,顺着爸爸手指的方向,看到远处有一座高高的橙黄的山,山的上方是金色的云朵和明亮的天空。现在想来,那里就像是莫奈的一幅画,那山的轮廓就是塞纳河上潋滟的波光。

  从此,那座山和山外不仅是我向往的远方,更是照亮我生命的一束光,那个午后也成了我和爸爸终生的怀想。如同给予孩子们无限期许的“秘密花园”,待孩子们成年后会蓦然发现,它不仅是长大后遇见的绮丽风景,也是年少时美好的阅读时光。

  年复一年,生命的年轮将岁月沉淀,在习以为常中,我们以为彼此仍在原处,却不知,岁月已一次次将我们送达人生的彼岸,我们在与过往渐行渐远的同时,已然活成了自己的远方,只是生命不息,我们仍会遥望。我们也终将明白,远方不仅在山外,更在山外更深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