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二泉月·书苑

爱上自己的女性身份

读上野千鹤子《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

  | 文郁 文 |

  这是一本看起来平实却又新锐的书。

  在女权主义令人谈虎色变的时代语境下,它起到了一种启蒙以及为女权(女性)主义正名的作用。

  此前,因为对女权二字有种气息上的不适应,我对女权主义(女性主义)也多半停留在敬而远之的态度。如今看来,这是一种先入为主的态度导致的片面理解——而持同样误解态度的,应该远远不只我一人。

  相比女权主义,我个人更愿意接受女性主义这一温和的说法。

  全书采取二人对谈的方式,发生在2019年。由东京大学的明星教授上野千鹤子跟人气画家田房永子之间产生的对话构成。

  那年上野七十一岁,田房四十多岁。中间隔着一代人。然而在观念上却能时时互补,彼此激活。在很多时候,上野似乎更健谈,也更大胆直接。

  书中一开始涉及日本不同时代的风俗与日常,看起来有些琐屑与松散,然而这才是对谈的第一步:即女性主义最初的土壤和气候是怎样的。全书通过“女人为何如此艰难;女人曾经如何战斗,如今如何战斗;如何认真思考婚姻,恋爱,育儿;何为大叔型思维;我是女权主义者”等话题的推进,逐渐落实到“我是女权主义者”而告终,完成了关于女性主义从零到萌芽到乐受的过程。

  随着对谈的深入,双方不时碰撞出思维的火花,同时也厘清了女性真实又幽暗的生存处境。

  其中让人最为过目难忘甚至触目惊心的比如“A面B面”一说。

  所谓“A”面,是朝向社会的一面:比如政治经济就业等;B面是朝向家庭的一面:如育儿看护疾病残障等。男人多半停留在A面,女性却在两个面向之间切换。

  进一步延伸,男性因为朝向社会,人性中的细微之面极容易被隐藏与遮蔽,而女性这一面依然保留且有旺盛的被看见的需求。却因男性的忽视导致这一面需求的被压抑,从而构成现实与精神的双重压力,久之就会内化为女性生存的幽暗处境。

  B面的自己如何被看见,这是女性主义非常惊人的一个洞察。

  于是便产生了看起来颇为触目惊心的“一人一杀”之说。也即夫妻关系若出现了问题,不是传统观念所倡导的女性要一味地贤惠、温良、隐忍,而是尽最大可能给自己以申诉权,找到最为有效的沟通和表达渠道,哪怕为此付出最大代价也要改善这种关系,或者说改良这种关系里那个装聋作哑的人。

  “一生改变一个人”——这说法是不是听起来有些自不量力或者自大狂妄?NO。只要女性还在爱着,还在对关系抱有希望,就得致力于改善关系里的病症而不是听之任之,导致癌变。

  换言之,爱不是委曲求全,不是一味隐忍,而是建立在沟通基础上的彼此照见,彼此渗透。

  这跟我们通常所提倡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婚后的瞎子与聋子”等犬儒主义观念是不是大相径庭?

  伴侣关系的本质是交流,是互动。是一个人看见另一个人。甚至是“相爱相杀”,但绝不是相安无事到相敬如宾,那是一种貌似和谐实则消极的假面关系。

  当然情侣之间也不该是“大叔型思维”所暗含的“你是我的,我保护你”这种关系——“你是我的,我保护你”这话听起来多有诱惑力,但还有一层含义是你得听我的。女性一旦沦为那个听话的人,她将不再是人,她只是一个被保护也被控制的工具人,她的存在只不过是满足大叔的自我膨胀欲。

  最后上野非常诚恳地表明:女性主义并不是与男人分庭抗礼,或者干脆成为男人:有男人的思维、男人的做派、男人的风度、男人的体能、男人的角色意识——这是人们对女性主义的误解。

  女性长期以来屈居第二性——这似乎成了约定俗成的固有身份。然而女性主义却告诉我们,女性不见得就只有这样一个被动的身份。女性可以坦然地接受自己的脆弱,并爱上自己的女性角色、女性意识,勿需逞强也同样可以被尊重。

  什么是女权——这就是女权:信守弱者也可以得到尊重的观念。

  女性可以摆脱社会与男性的命名方式,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表达与命名方式。

  从确认自己的身份,到爱上这样一个身份,女性开始拒绝活在男性凝视中。

  女性不需要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接受自己,爱自己。即使自己是脆弱的不完美的,也坦然地接受这样的自己。

  当女性洞察自己的处境,改变自己的处境,并确认自己爱上自己的身份时,女性主义自然就进入了女性的身体和灵魂中。

  《从零开始的女性主义》,[日]上野千鹤子、田房永子 著,北京联合出版有限公司出版,定价:52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