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汪正丹 文 |
我祖父是开面馆的。那还是在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祖父汪小宜就在无锡闹市区的崇安寺开办了“新万兴面馆”。之前,祖父是做茶馆生意的,在西直街创办了聚福园茶馆。上世纪三十年代后期,他看到崇安寺市口好,能发财致富,就借了崇安寺万松院茶馆一个堂口做些小生意,并积累了一些资本,之后,就租了两间门面,开办了“新万兴面馆”。
新万兴以三丝面、葱油饼和鸡子大饼闻名,深受市民喜爱。当年,民族工商业实业家荣德生先生经常坐着黄包车到新万兴吃面。
祖父不幸因病早逝。我父亲汪海若子承父业,接手了“新万兴面馆”。当时,父亲正师承著名画家胡汀鹭学习中国画,同时还在无锡国学专修馆学习中文,和冯其庸是同班同学。
冯其庸在他的文章中这样写道:“我很佩服海若,他能把学画、上学和经营面馆三件事一起来做,而且做得很好。”
记得父亲和我说起这些事的时候,感慨万千。他动情地说:“那些日子真不容易,不要说三件事,就经营面馆一件事就够操心的。”当时,还在抗日战争时期,无锡是日本占领区,父亲说:“有一次来了几个日本兵,点了一桌子菜和几碗面,结账时,其中一个日本兵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早已准备好的死苍蝇扔在面碗里,不但不肯结账,还要面馆赔钱,伙计和他论理,那个日本兵举手就是一个巴掌。最后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沦陷的日子不好过,所以,不能忘记历史啊。
我喜欢吃面,每天早餐大多数就是一碗面。我在梁溪大桥附近的单位上班时,天天到桥堍的城郊面馆去吃面。那家面馆生意很好,尤其是早面,天天排长队。店家想了个办法,在即将轮到端面的小桌上放了一面小红旗,效果非常好,秩序井然。城郊面馆还有个特色,买四只鲜肉小笼馒头,赠送一只菜猪油馒头,吸引了不少顾客。
后来,我到市区的单位工作后,周边的面店更多了。楼上楼面馆、卜岩面馆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卜岩面馆的花式面不错,虾腰面、蟹黄面、爆鱼面、脆鳝面各有特色。
星期天,我会在居家附近的面馆吃早面。清三面馆的葱油拌面和大荣面馆的大肠面是我的最爱。
最最难忘的是拱北楼面馆的那碗阳春面。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在市二中毕业后,到苏北响水县农村插队,隔年父母也下放苏北滨海临淮公社。期间,我回无锡时就住在连元街的外婆家。从响水到无锡天色很晚了,外婆家已吃过晚饭。这时表姐颐琛就会拿个锅子到拱北楼买面,一边走一边喊:“阳春面,阳春面……”后面还跟着一群孩子一起喊:“阳春面,阳春面……”
在苏北生活十分艰苦,一日三餐都是玉米糊、煮山芋。加上一天奔波,早已饥肠辘辘,当那碗浓香扑鼻的阳春面入口时,我仿佛如入仙境,何其幸福呀。
面不仅是一种饮食,同时也传承着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据说,武则天、赵匡胤、乾隆等历代帝皇都喜欢吃面。黄庭坚有诗《过土山寨》:“汤饼一杯银线乱,蒌蒿数筋玉簪横。”
中华大地幅员辽阔,但几乎每个地方都有特色面食。今年八月份,我在山西太原,当地朋友邀请我们到一家百年老字号面馆品尝刀削面,厨师把一堆面团放在头顶上,离开目标两丈远的地方,飞削面团,全部中的。今年九月,在新疆旅游,最难忘的是那碗清汤牛肉面,牛骨熬汤鲜美无比,面细滑既柔软又有咬劲。
不过,我还是觉得江南的面食既讲究又好吃。朋友都说苏州的面好吃,工作或闲暇之余去苏州,我都会光顾当地的面店,朱鸿兴、陆振兴、东吴面馆都去品尝过。
苏州同德兴刚开张不久,我和夫人一早就坐火车去苏州,转乘公交车赶到同德兴,已是下午一点多了,只见伙计们已在擦桌扫地。店主说,中午的面卖光了,要到晚上才供应了。我们没有气馁,决定到观前街逛逛,等到晚上再去同德兴,终于吃到了那碗朋友赞不绝口的面,果然名不虚传。
近几年,无锡市区开了好几家新万鑫(兴)面馆,听说店主是个年轻人。惠山古镇和南长街的两爿分店,我都去吃过,说实话,面真的不错,尤其是那碗鸡汤银丝面,品正味美。许多面食在传统基础上,又有创新。
有朋友对我说,新万兴是你家祖传,他们家用这块招牌,涉嫌侵权。我淡淡一笑,对他说:“如果没有他们的传承,也许新万兴早就被无锡市民忘记了,我不仅不会说他们侵权,相反,我要真诚感谢他们,为他们点赞!”
至今,我每天还是会去吃那一碗热气腾腾的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