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09版:二泉月·书苑

意蕴深长的人生况味

读《身外之物》有感

  | 赵健雄 文 |

  人生在世,无非主动与被动地处理和适应“身”和“物”的关系。前者乃自我,包括了灵与肉两个方面,后者也可以说是整个宇宙吧,至于其到底是实在或虚无,历来有各种说法,姑且不去讲它。

  张明辉新著《身外之物》是一本诗集,显然无心专门讨论哲学问题,我却从中读出不少意蕴深长的人生况味。

  说到身外之物这个词,通常透出的是言者某种淡泊与清高,其实活着,衣食住行之外,只要有可能,名誉、地位、权力与金钱等等俗世之存在,谁能完全不在乎?

  而诗人大抵是一种多欲的动物,所以这个书名难免让我觉得有些意外,但作者并非故作姿态,他心怀敬畏,用一种近于珍惜的态度,来对待身外的一切乃其世界观的真实流露。

  或许只有从这个角度,才能读出作者笔下的真意。随便举一首《灵峰山谷》诗为例:

  在灵峰山谷,云涌了进来

  这华丽的云啊,随着微风流动

  我该如何用词语形容

  这清寂之地,燕子上下翻飞

  一团黑色的闪电,瞬间捕获了我

  我涉足的山林、溪涧和古道

  有鸡鸣犬吠、飞禽走兽

  在铺陈鲜花的林荫

  我的衣襟沾满朝露

  在油桐花瓣落下的一瞬

  我是如此地小心翼翼

  生怕踩伤了它

  我伏低身姿,遍寻落花

  目光随流水远足

  所有那些植物、动物乃至山谷与云彩等等事物,在他看来,都像神的赐予,不是可以漫不经心对待的,他伏低身姿,他小心翼翼,知道个人微不足道。

  读到这里,你会觉得他给了这个老词新的意义,即人生如寄,能够长存天地间的皆是身外之物。

  如此,随遇而安才是活着恰当的姿态,不嚣张,不疯狂。

  我从张明辉笔下,品出一种老庄的通达与洒脱。其实中国古代若干最为上乘的诗人,譬如王维,至少一生中大部分作品或者主要作品,都用这么一种态度来对待生活其中的世界,我们称之为隐逸。

  隐逸不仅指人与自然的关系,更是处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方式。下面这首《那个晚上》,几乎完全如实地记录他与友人相处的某个时段:

  我和杨邪住同一个房间

  开完会,在电梯里

  伤水说时候还早

  不如到你们房间坐坐

  杨邪说好呀

  伤水说我有好茶叶

  是朋友送的天台黄茶

  一两多少钱,很金贵

  伤水跟杨邪聊天

  基本上是伤水在聊

  杨邪起了个话题

  被伤水给接了回去

  不过有时候杨邪也能

  借题发挥

  我始终是个听众

  也不时点头

  瞧伤水口沫横飞的样子

  我不禁张了张嘴

  张明辉的为人处世之道,于此纤毫毕现。在当下纷杂喧嚣的时代,他这种近于超然的姿态几乎达到叫人羡慕的程度。当太多人自觉不自觉陷入越来越卷的风潮,更像旁观者的他,却始终与身外的世界保持着某种距离。

  但身外之世界,很难不受干扰,有时候骂一声就度过去了。也有时候会完全没法无视。怎么办?

  张明辉的做法之一,是写诗。

  但写诗最多也只能缓解内心焦虑,并无济于事。即便出自最为真诚的内心。文字一旦落到纸上,也成了身外之物,除了有限的自我疗愈,几无它能。

  摆脱这个困境是难以达至的目标。在一个简单生活就需要耗尽差不多所有精力的社会,无暇他顾也可能是福分。

  越来越多的身外之物,正在逼近与进入日常生活,比如AI,它引诱我们交流与合作,慢慢熟悉与交融,乃至再也分不清什么是身外和身内。最终,借由脑机接口达至天人合一。

  我无法猜度那时的张明辉会如何写诗,古今中外的心境、意境与各种各样的表达,都已经成为先验的存在,彼此交集、冲撞、受孕与诞生、败坏和毁灭。

  彼时,守持住本心,无疑会是天下最难的事。那么,张明辉是有意在作预先规划的超度?

  《身外之物》,张明辉 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24年7月出版,定价:5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