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南频 文 |
雁鸣过处,腐叶下便拱出褐红的小伞,带着泥土与松针的腥甜。这“随雁而来”的说法,暗合了雁来蕈的生长习性。雁来蕈的学名是松乳菇,别名包括重阳菌、雁鹅菌等,属于红菇科、乳菇属。每年9~10月,正是其子实体萌发的最佳时间。
刘嫂是捡蕈的高手,她常选择后山那片荫凉的山坡,那坡上密密麻麻长满了赤松。日长年久,松针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像踩在棉絮上,软乎乎的却藏着碎石子。刘嫂寻蕈有一套诀窍,她弯腰拨开腐叶的动作,像在翻开一本写满秘密的书。指尖轻轻捏住蕈柄往上一提,一朵完整的雁来蕈就露了出来:蕈盖是深褐的,边缘泛着浅红,这是未完全成熟的幼蕈形态;蕈褶细密如折扇,呈乳白色,这是区分它与毒菌的关键特征之一。
“看好了,要找这种红中带褐、伞盖没开的‘骨朵蕈’,最嫩。”刘嫂说着又指着不远处一朵伞盖展开、菌褶发暗的蕈子说,“要是见着菌褶发绿、伞盖发黑,或是菌柄上有环、菌托的,碰都别碰,那是有毒的。新鲜的雁来蕈有独特的‘松脂香’,若闻有酸腐、腥臭味,再好的品相也不能要。”老话“找到蕈塘”的意思就是一旦找到一个上品相的蕈,边上就会有一大片,今年采了,明年还会有。只是不能拔掉菌丝,这是采蕈人代代相传的规矩,也是保护野生雁来蕈资源的朴素智慧。
雁来蕈的吃法多种多样,可以炒鸡蛋,也可以撕碎了炖鸡蛋,入口是绵密的鲜,更好的办法是蜜制:将雁来蕈洗净后用菜油、生姜片加老抽、冰糖、盐,文火熬制,冷却后装于瓶中,盖紧后放置冰箱冷藏,如此即可一年四季尝到这口忘不了的鲜味。
雁来蕈也因此成了在外地工作的宜兴老乡对故乡的味觉密码。我大舅年轻时参加革命离乡,新中国成立后一直在上海工作,条件优越,但每年总要我熬好几瓶雁来蕈给他寄去。我明白,这不仅仅是藏在松脂香里的牵挂,更是刻在记忆里对家乡解不开的情结。
雁来蕈是秋的信使,是山林的馈赠,更是家乡的味道。它带着菌根共生的智慧与亲人牵挂的温度,一年又一年,从不缺席。就像那些爱着我们的人,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用最朴素的方式,把故乡的滋味与温暖,送到我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