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仁山

　　前几日，午睡后醒来，就闻到楼道间飘来一股异常清香的粥味，再细闻，觉得似曾相识，却一时叫不上名。老伴走了过来，用鼻子嗅了嗅，对我笑言：“这是楼下人家在煮荷叶粥！”哦，荷叶粥，的确是荷叶粥！我心中好一阵激动，觉得这就是五六十年前，我在外婆家吃过的荷叶粥的香味。

　　儿时的暑假，我常住外婆家。外婆家屋外不远处，有一片半亩见方的荷塘。骄阳似火的夏日，我总喜欢待在会有穿堂风吹过的屋内，坐在春凳上，用手支着头，发呆似的看着那片青翠欲滴的荷塘。而对于外婆来说，其最大价值就是每年暑假可以为我们几个孩子做几顿荷叶粥。

　　外婆家的荷塘里，似盖的荷叶亭亭玉立，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丛丛荷叶间，盛开着粉的、白的、红的花朵，煞是好看。外婆穿上长至膝盖的雨靴，或是划着椭圆形的菱桶，到荷塘中采撷荷叶。因为幼时跟村上的老秀才学过唐诗宋词，她常会情不自禁地念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惟有绿荷红菡萏，卷舒开合任天真”等诗句来，逗得我们忍俊不禁，并跟着她一起吟诵这些意境美到极致的古诗。

　　外婆告诉我们，她小时候也喜欢吃荷叶粥，并且在十五六岁时就跟村上的婶婶学会了做荷叶粥。荷叶粥看似很普通，其实具有消暑解渴、清热祛湿等功效。早先，我和弟弟每到大热天，身上就会长出不少痱子，在吃过外婆的荷叶粥后，便再也没有生过痱子。所以，自那以后，每年暑假外婆总会给我们做可口的荷叶粥。

　　外婆采撷荷叶做粥蛮有讲究的，嫩叶不够味，老叶又嫌苦，因此要挑选老嫩适中、叶脉圆润的荷叶。采撷回家后，她先把荷叶洗净，再撕成碎片放入锅中煮。水开后就把荷叶捞出，随后将提前浸泡好的大米、绿豆下锅煮，有时候还会放点枸杞。绿豆和枸杞也是外婆自己栽种的，隔年采摘晒干储存着，主要用来为我们煮荷叶粥。荷叶粥在小煤球炉上慢慢煮着，不一会儿便清香扑鼻。外婆为我们每人舀了一小碗，待放凉后加点蜂蜜或白糖。大快朵颐之际，我们都觉得这是人间至味，一顿要吃两三碗。有几回，外婆家没有绿豆了，煮荷叶粥时仅放了大米，也没有加蜂蜜或白糖，虽然吃起来有点苦涩，但就着外婆腌制的咸泡菜和萝卜干，我们仍吃得津津有味。后来，外婆离世，我们就很少吃到荷叶粥了。

　　十多年前的春夏之交，我出差到江西抚州，在当地一家宾馆吃早餐，无意中喝到了用糯米、绿豆和麦片煮成的荷叶粥，其色泽晶莹浅绿，佐餐的则是一枚一剖为二的咸鸭蛋，吃起来也别有滋味。但是，我最思念的还是儿时吃过的外婆做的荷叶粥，它不仅拥有纯正的乡间味道，而且饱含着舐犊深情，让人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