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建华 文 |
我小名叫“三华仔”,我妈妈兄弟姊妹六个,三男三女,小舅最小,1958年生人。
那时生活困难,用半碗小米加上小筐野菜熬上一锅稀粥,用一点自家腌制的萝卜干搭搭,一家人围坐在一碰就嘎嘎作响、祖传了几代人的“八仙桌”上充充饥,一天一顿或两顿,是那个年代外婆家的日常。
外公、外婆和妈以及大舅、二舅他们太饿就没有办法上生产队挣工分赚钱养家,所以每次盛饭时,往往总是先盛而且用的是碗底较深、容量较大的“海碗”,轮到小舅时,用的是碗底很浅、盛一点就要外溢,长得有点像“小水瓢”一样的“瓢碗”,所以,每次吃饭时,可怜的小舅总是坐在那张一条腿有点残缺、四条腿都放不平的小板凳上,先一眼不眨、眼巴巴地看着给他盛饭的大人,等大人拿起“瓢碗”盛饭时,他就开始直嚷嚷,“我不要那个‘瓢碗’,我不要那个‘瓢碗’!”但任凭他怎么哭闹,也改变不了他用“瓢碗”吃饭的现实!
所以,每每吃饭,小舅一半吃的是数得清有几粒小米的野菜稀饭,一半吃的是自己的眼泪,吃完了,还要仰长脖子、伸出舌头,恨不得把小小的脑袋钻进碗里,拼命地把碗舔干净。大人们看着心疼,有时甚至悄悄地抹眼泪,但又能奈何?
幸运的是,经过十多年农村的艰苦历练,他长大成人了。
1978年10月,在那个充满寒气的深秋,带着对未来、对前途无限的憧憬,他踏上了北上的列车,来到陕西韩城某部队服役,成了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临走时,背着里面装有他小时候一直用着的那只“瓢碗”的空瘪行囊,走到我们四面透风的教室门口,轻轻地对我说,“三华仔,你要好好读书,我当兵走了。”望着小舅远去的背影,瞬间眼泪模糊了我的双眼,是对亲人远行的不舍?还是担心幼嫩的肩膀承担不起小舅的嘱托?现在的我,已经记不大清了。
1980年7月,军队和全国一样恢复了高考,小舅如愿以偿,考入了徐州工程兵学校,成了一名当时多少年轻人梦寐以求的“准军官”,一个可以穿“四个口袋”军装,毕业后每月可以领到四十多块钱工资、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的国家23级干部。那时的他,别提有多开心、有多高兴!第一时间,就往家里发来电报,“已被军校录取”。捷报传来,全家老少兴奋了好几天!
考上军校后,小舅每次来信,叮嘱我们小辈们最多的就是要好好读书,找到属于自己最真实的“铁饭碗”。在他的教育和影响下,我们九个表兄妹,六个考上大学,三个当了兵,无论在地方工作,还是在部队服役,大家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干得有模有样,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天地。在部队服役三十年的我,从战士成长为正团职干部,先后在两个团级单位当主官,2016年被中共中央授予“全国优秀党务工作者”荣誉称号,还光荣出席了建党95周年庆祝表彰大会。
1982年遇上了百万大裁军,小舅和其他军校学员一样,一毕业就转业到地方工作,成了中煤集团五建公司某处的一名干部,从技术员做起,一路奋斗着,最终成长为该处的处长,成为有数千名干部职工单位的“一把手”,直至2018年退休。
“不管时代怎么变迁,不管形势怎么发展,大到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小到一个单位、一个人,饭碗都得靠自己找,也要靠自己端住端牢。”这是小舅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振聋发聩、情深意切,也激励着我们一路踔厉奋发、勇毅前行。